PC迷幻紀事
 What the Dormouse Said: How the 60s
 Counterculture Shaped the Personal
 Computer Industry

 約翰‧馬可夫(John Markoff)/著,
 查修傑/譯
 大塊文化出版
 售價:280元

在全錄與自製電腦玩家們投入以前,個人電腦的基礎技術是由兩個美國政府單位贊助的實驗室在著手研發。這兩所實驗室位於史丹佛大學校區兩端,都成立於六○年代,卻抱持完全不同的研究理念:道格拉斯.恩格保(Douglas Engelbart)在史丹佛研究院(Stanford Research Institute,SRI)成立的人類智識增益研究中心(Augmented Human Intellect Research Center),是以開發強大的電腦設備來提升人類心智為出發點﹔相反地,約翰.麥卡席(John McCarthy)的史丹佛人工智慧實驗室(Stanfor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Laboratories,SAIL),則是以模擬人類智識為目標。

前者設法拓展人類心智;後者則試圖取代它。

增益理論成形
一九六一到一九六二年這段期間,是恩格保日後所謂「增益架構」理論成形的重要時期。但在研發之初,一切仍只限於指手劃腳,看不見也摸不著。想實際做出東西,必須找到大筆研究經費。曾有一段時間恩格保以為新興的人工智慧領域可以成為贊助來源,或至少在某些方面嘗試合作。但人工智慧學者用他們的觀點來解讀恩格保的想法,增益理論在他們眼中平凡無趣,被貶低為單純的資料存取技術,完全忽略了恩格保的本意。

他逐漸理解到,人工智慧論者的最終目標,其實與增益理論是相互牴觸的。他們的理想是以機器取代人腦,而恩格保的目標則是拓展人的潛能。他日後曾透露他並不反對人工智慧技術,只不過在他看來這樣的概念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實現。

學術路途上,他一直面臨想法不為人理解的困境,但恩格保堅持不放棄。一九六二年十月,他在一份提交給空軍的結論報告「人類智識增益理論之概念架構」裡,描繪了心中願景。第二年,他把這篇報告精簡為論文集《資訊處理之未來》(Vistas in Information Handling)裡頭的一章。他的「架構」包含科技面和組織面,規劃出如何讓配備電腦的工作小組更有效率地解決問題。由此觀之,增益理論已經涵蓋了個人電腦和網際網路。

為了讓他人體會增益的好處,恩格保偶爾會運用反增益的技巧,這是他從國家航太諮詢委員會的風洞工作經驗中體會比例增縮概念時,所學到的思考方法。為了讓人體會反增益的效果,他把磚頭綁在筆上,請人拿它寫字,再測量寫字速度,然後與打字機和手寫做比較。當然,結果是打字機速度最快,而沉重的筆寫起字來則是既累又緩慢。

在他第一份概念較完整的論文裡,恩格保以擁有電腦的建築師為例。「想像一個獲得「增益」的建築師,正在工作,」他寫道,「他坐在工作站前「工作站」一詞二十五年後才在矽谷逐漸流行),一邊放著和他距離約三英呎的顯示螢幕。這就是他的工作平台,由一台電腦(他的「辦事員」)控制,而他則運用一具小鍵盤和各式設備來與電腦溝通。」

接著,在描述解決問題的人與電腦「辦事員」之間的全新關係之後,恩格保簡短說明了他的完整構想:電腦不只是數字運算工具而已,他寫道。電腦具備許多非運算層面的能力,包括規劃、組織,和研究:「任何以符號概念思考的人,都將具體受惠於電腦之協助。」

在他平鋪直敘的文字下,隱藏著對電腦技術前所未見的宏遠規劃。當時的電腦都是體積嚇人的龐然大物,愈來處理大型組織業務,包括支票簿記和飛彈軌道等運算。道格‧恩格保意識到電腦具備資料處理以外的潛能。過去,每台電腦都有許多人照顧,如今,電腦將變身為個人助理。此概念直接沿襲自范尼瓦的記憶機,而全錄研究員艾倫‧凱伊(Alan Kay)想像中功能強大、無線連結、輕便可攜的Dynabook,則在十年後具體描繪了這樣一部機器。它持續不斷地提供許多矽谷產品的靈感來源,而其原始出處,正是道格‧恩格保提昇人類心智的概念推演。

恩格保一九六二年的報告中,也描繪了一具能徹底改變研究工作的書寫機器。此時他還未萌生以滑鼠指標協助編輯的概念,不過他很明確地知道他理想中的電腦化設備,將為人們處理資訊的方式帶來劇變。

他在文中簡短介紹了范尼瓦的記憶機,並以數頁篇幅討論「相關連結」的想法,這也是超文本以及三十年後全球資訊網(World Wide Web)的前身。而在一段探討相關研究、對日後影響深遠的註記中,他提到了利克里德的想法。這兩人曾在那年稍早一場技術會議中相遇。恩格保認為利克里德發明的「人機共生」(man-computer symbiosis)一詞,明確傳達了現代電腦的重要性。而兩人的結識也證明攸關日後的技術發展。

在總結增益理論時,恩格保以一個叫喬伊的虛擬人物做說明。喬伊坐在一套龐大系統前方,面對兩台顯示器,和一個包含多組命令鍵的鍵盤。而用來移動指標和編輯的工具,則是一隻懸吊在他前方的光筆。

喬伊工作時,大部分時間都是一手操作鍵盤組,另一手控制光筆。他不斷移動著螢幕上各種符號。

喬伊是恩格保最早提出的人類增益系統範例,其中運用了部分他在菲律賓那間茅屋圖書館裡獲得的想法。這份增益理論初稿的出現,相較於第一部現代商用個人電腦全錄奧圖(Xerox Alto)的問世,剛好早了十年又多一點。創造個人電腦的功勞,結果多半落在全錄研究小組身上,而非恩格保。然而打造奧圖的全錄設計人員都曾受到恩格保的概念影響。

人工智慧的崛起
電腦科學家和數學家約翰‧麥卡席在一九六四年成立史丹佛人工智慧實驗室。早在他一九六二年來到史丹佛以前,麥卡席就已是電腦圈內聲譽顯赫的人物。他不但發明了高度彈性化的人工智慧標準程式語言LISP,更首創奠定電腦互動模式的分時共享作業系統。

三十五歲的麥卡席,頂著「人工智慧」一詞發明者和前數學神童的光環,二度來到史丹佛大學(他曾在五零年代初短暫於此任教)。一九五六年夏天在達特茅斯大學(Dartmouth)教書時,曾協辦第一場以電腦模擬人類智慧為主題的研討會,並在大會提案中首度提出「人工智慧」一詞。當時他正潛心撰寫西洋棋下棋程式,且終其一生他都對人工智慧的實現保持樂觀態度。不過,在經歷一廂情願認定人工智慧一蹴可及的五零與六零年代後,他也開始改採較為理性的態度,認為創造人工智慧的前提,是須有「一點八個愛因斯坦,加上曼哈頓計畫十分之一的資源。」

在鼓勵科技創新的時代氣氛下,一九六三到一九六九年,被認為是人工智慧研究的「黃金」時期。從人工視覺、機器人裝置、專家系統、合成語音,到語言理解等領域都有長足進步。當時的人工智慧領域大致分為兩大陣營,一派相信可以人工方式模擬大腦神經功能,創造人工視覺與人工語言。另一派人士則持不同意見,認為有可能製作出比人腦更強的「超級大腦」。

從一開始,麥卡席就相信人工智慧應具備與使用者之間的互動,但他從未想過擁有一台自己的電腦。相反地,由於電腦速度進化,即使把程式資源切割為小單位,均分給不同使用者,使用者也不致有明顯感受,而會有電腦是自己專用的錯覺。由於電腦處理速度極快,加上在圖形顯示問世之前,多數人機互動均僅限於鍵盤文字輸入與顯示,因此電腦有大半時間其實都浪費在等待使用者的輸入。事實上,在早期就有分時共享系統出現,由蘭德公司(RAND)開發,取名喬斯(JOSS),但其運作方式是在每具終端機上裝設燈泡──等燈泡亮起時,終端機才能使用電腦資源!

然而在一九五○年代末,麥卡席的概念已經超越當代,並與恩格保的增益理論異曲同工。不過兩者間有其基本差異。就出發點來看,兩派不同處在於人的主導地位。能模仿甚至超越人類的超級機器,並非恩格保的追求目標。這兩個陣營間雖然不曾直接論戰,但雙方抱持的理念各異,分別代表了人性論者與機械論者,對電腦科技走向的不同信念。然而即使在看法上各持己見,在實質上他們卻經由增益實驗室與人工智慧實驗室,合力奠定了「個人電腦」概念基礎,催生個人電腦問世。

當平價個人電腦終於在一九七○年代中期誕生,外界普遍視之為分時共享迷你電腦的競爭對手。但更關鍵的,其實是麥卡席對互動性的原始概念──一台在實質上可讓使用者自主操作的電腦。麥卡席本人並未體認到恩格保的微晶片效能增縮趨勢,但他的研究也涉及大幅提昇個人工作效率,而慮及當時電腦成本高昂,分時共享系統確實是有效的作法。

駭客美學與人工智慧的淵源
在SAIL發明現代音樂合成器關鍵技術的約翰‧瓊寧,認為史丹佛人工智慧實驗室就像個「思想辯證園地」。SAIL具體實現了加州大學電腦專家與前SAIL系統設計師布萊恩‧哈維(Brian Harvey)所謂的「駭客美學」。哈維的觀點,是在史提芬‧李維(Steven Levy)於《駭客:電腦革命英雄》(Hackers: Heroes of the Computer Revolution)一書中提出「駭客守則」後成形的,後者將麻省理工學院電腦駭客的不成文規範形諸文字:

● 使用電腦──或任何有助理解事物原理的東西──的權利應屬於所有人且無任何限制。「親自操作」是最高指導原則。
● 所有資訊均應開放取用。
● 反抗威權──權力下放。
● 評價駭客的唯一準則,是他的技巧高低,而非學位、輩分、種族、地位等虛假標籤。
● 電腦可以讓人創造藝術與美。
● 電腦可以改善人類生活。

但哈維卻有不同的見解。先後在麻省理工學院與史丹佛人工智慧實驗室擔任程式設計師的他以資深駭客身份提出反駁,認為電腦技術不是一種規範,而是一種美學。「駭客行為,從惡作劇到撰寫高超的電腦程式皆屬之,(如VisiCalc就是駭客傑作,同類模倣者則否)」他寫道:「但無論那一種,皆須具備美感才是好的駭客行為。如果要開玩笑,就要開得徹底。若是你決定把某人房間翻過來,光把家具黏上天花板是不夠的,還必須把桌上的紙也一張張黏上去。」

不過哈維不同意另一位知名麻省理工學院駭客,理查‧史托曼(Richard Stallman)所提出的資訊開放的說法。史托曼的想法並非出自財產公有概念──一種道德觀──而是體認私藏資訊終將拖累效率:「導致不符合美感的拷貝行為。」任何曾接觸電腦社群,見證其成長演變的人,都不難看出兩種觀點各有其真實性。格調固然為眾人所追求,但駭客行為本質仍潛藏一種道德觀,發展至今更成為電腦領域裡一股強大的力量。

1969年網際網路誕生,與個人電腦發展息息相關
一九六九年三月,杜佛與傑夫.魯利夫森飛到猶他州,代表增益實驗室出席ARPA贊助的網路工作小組(Network Working Group)會議。第一階段四個網路節點包括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史丹佛研究院、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和猶他大學。最後,這個計畫在鮑布.泰勒引導下,擴大為一個可供各類型使用者進行資訊分享與遠端運算的單一網路。

在一九六九年三月的會議之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學者史提夫.克拉克(Steve Crocker)提出了一份草擬文件,稱作「一號意見徵求表」(Request for Comments 1,RFC 1)。從此RFC便成為在網際網路上簡便發表技術標準的固有傳統之一。第一份意見徵求表根據開會結論寫成,內容是有關四地主機電腦將如何透過中繼資料處理器,也就是所謂的IMP進行通訊。而IMP的研發設計,將由劍橋市BBN公司負責。

RFC 1基本上,它就是現代網際網路的創始文件。克拉克的意見徵求表最後提出兩項「實驗」。第一項要求史丹佛研究院修改NLS軟體,以便利用電傳打字方式遠端操作。二項實驗野心更大,史丹佛研究院必須寫出NLS完整版的「前端」程式,並整合圖形顯示。

今日以全新方式連結世界各地人們的電腦網路,其技術起源就埋藏在這份文件當中。道格.恩格保的NLS系統被定位為有史以來第一套「殺手級應用程式」。這個稱號在十年後成為流行詞彙,用來形容能促成電腦產業新成長的軟體程式。

但在這一切成真之前,撰寫遠端登入以及檔案傳輸程式的低階工作,還是得有人做。克拉克發表一號意見徵求表之後兩天,杜佛提出RFC 2,規範連線的「初始檢查」過程,以便確認洛杉磯分校與史丹佛研究院的電腦確實已經連線。整理⊙編輯部

作者、譯者簡介《作者簡介》約翰‧馬可夫(John Markoff)
John Markoff曾為《時代》(Times)雜誌撰寫電腦科技文章,現為《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資深記者。著有暢銷書《電腦叛客》(Cyberpunk: Outlaws and Hackers on the Computer Frontier)、《小心駭客》(Takedown)等。矽谷的文化觀察家保羅‧沙弗(Paul Saffo)這麼形容他:「馬可夫屬於非常特殊的信息專業人(infonaut)。他有學界的好奇心和執著,但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也有與現實非常接軌的一 面,例如他是為《紐約時報》,而不是什麼艱澀的專業雜誌寫文章。馬可夫最重要的地方在於他不只是報導獨家消息,而總是報導獨家幕後的獨家。他告訴我們早已 發生而我們一無所知的情事,接著他又在更大的脈絡底下往下深究一層。」

《譯者簡介》查修傑
臺大外文系畢業,曾任職電子媒體編譯。譯有《決戰資訊高速公路》、《網路商機大未來》(遠流)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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