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代中,就在網際網路泡沫的最高點上,位在加州伍德賽(Woodside)高檔區名叫巴克斯(Buck’s)的咖啡店,是當時創新的核心區。人們在餐巾紙潦草寫下業務計劃,許多新公司在此埋下種子。

如今,指南針往東轉到中國,華盛頓特區的私募資本公司凱雷集團(Carlyle Group)在中國的科技熱潮中全然不落人後。凱雷的共同創辦人魯賓斯坦(David Rubenstein)說:「科技的中心正在移轉,中國正以另一個創新的台柱之姿崛起。」

東西方科技文化

遠在北京西北角的中關村軟體園區,就在前往皇室夏宮的路上。這座現代的辦公室園區,是近期興建的幾處繁華高科技特區之一,約有1萬2千家小型企業落腳於此。這處不斷向外蔓生的區域,養活了清大、北大等頂尖學府的工商科系畢業生,彷彿三十年前史丹福大學的畢業生,把加州矽谷從肥沃的農地變成技術中心一般。

64歲的老頑童貝克(Len Baker),在投資甲骨文公司(Oracle Corp.)的蘇特丘創投公司(Sutter Hill Ventures)擔任合夥人,此刻正在中國挖掘璞玉。「三十年前,好幾家高科技公司在矽谷發跡,而中國就像當年的矽谷,」他斷言。

年輕一輩的中國技術人才,時興撰寫業務計劃、籌募資金、將新創事業的營收和獲利提升到相當水平,到美國申請股票上市。這群所謂的「科技創業家」(technopreneur),正在替世界級的企業裝上渦輪增壓器。

愈來愈多技術人才和過剩的資金,正在餵養這條龍。上千受過西方教育訓練的中國年輕人,頂著高學歷和矽谷的創業知識回到祖國,他們也是中國共產黨自1949年執政以來,到海外求學和工作的第一代。

獵人頭公司海德思哲(Heidrick & Struggles)副主席Kyung Yoon觀察,許多中國的科技新公司,依然缺乏管理領導經驗,使它們處於不利的地位。但是,大陸可不缺技術人才,每年有高達64萬4千名工程師,從中國的大學畢業,比美國多出3倍。 2006年,投資中國新創事業的金額遽增28%,來到68億美元,佔投資全亞洲新創事業220億美元的三分之一。2007年上半年又增加30億美元,相較2002年則僅有3.35億美元。中國依然緊追在美國老大之後,但已經連續幾年,成為全世界成長最快速的創業投資市場。

今日的中國將開關打開了。中國擁有全世界最多的行動電話用戶(5億)、第二多的網際網路用戶(1.62億),並在全球前十大網站中佔了兩個。中國生產全世界半導體(使電子裝置發揮作用的矽晶片)的24%,並預估2010年以前,將佔有全球市場的三分之一。紐約證交所掛牌的中國晶片製造商中芯半導體(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International Corp.)位在上海浦東工業區,生產的晶片已佔全世界的7%。

中國貨曾是沃爾瑪(Wal-Mart)廉價仿造品的代表,最近則和黑心商品劃上等號。但隨著網路革命,引爆點主控全場。年輕的中國「海歸派」開始大量製造極近似於美國成功的網路公司,按照當地特點修修改改,而且是包括eBay、谷歌(Google)和雅虎(Yahoo!)在內的美國跨國企業,都沒能完全弄對的特點。這些移植到中國的東西,大多抄襲自谷歌、eBay、MySpace和亞馬遜(Amazon),而資金則多半由美國創業投資者挹注。其他如聯想(Lenovo)個人電腦、海爾電器(Haire)和華為(Huawei)電子產品,都是在全球崛起的中國品牌。

如今,本土製造的新一代超級創新能手正取代那些抄襲大師。中國的年輕鬼才與西方同時、甚且往往早一步推出手機、晶片、電子商務和軟體的尖端進步,這些人多半由國內創投公司挹注資金。矽谷科技預測專家薩佛(Paul Saffo)認為,中國已從抄襲大王進展到創新者,好比瑞士在二十世紀初期抄襲美國的製錶技術,之後開發出全世界最好的鐘錶。「模式一樣,先是揀容易的做,然後愈來愈有創新能力,」他說,「當我到中國拜訪某高科技公司時,環視四周,不禁自問這群人當中有誰會是下一個賈伯斯(Steve Jobs)?」

中國的弊病

中國依舊面臨重重挑戰:所得不均、嚴重的空氣和水污染、大而無當的國營企業、銀行呆帳,以及社會不安定……這些障礙讓雅虎的共同創辦人兼執行長楊致遠確信:「中國想要挑戰美國的科技領導地位,還得再等個15到20年。」

「可以確知的是,今日的中國只佔全世界科技創新的一小部分,但在未來的20年,全世界四分之一的科技新點子將出自於它,」說這話的是DCM的共同創辦人與董事合夥人趙克仁,DCM的投資組合包含數家納斯達克上市的中國公司。趙克仁主張,隨著中國崛起,將切進美國在網際網路、個人電腦和手機等方面在全球技術進展的九成之譜。「中國只需10到20年,就會出現蓋茲(Bill Gates)或賈伯斯之流,」他說。

走向中國的淘金之路

我開著一輛敞篷車,把天篷敞開,邊享受陽光和風景、邊在舊金山280號公路上往南行駛,太平洋就在聖塔克魯茲山(Santa Cruz Mountains)那綠草如茵的山脊之西。最後,我來到沙丘路上的紅杉資本公司(SeQuoia Capital),周遭盡是入雲的紅杉和怒放的玫瑰。

可別被這一年到頭的陽光給騙了,這裡可是西部的華爾街呢。在網路革命和鄰近史丹福大學的推波助瀾下,此處比史上任何地方在更短時間內創造出更多財富。矽谷,這個財金和科技的強大融合,一手催生出谷歌、思科、甲骨文、Palm、雅虎、蘋果公司,還有亞馬遜。

我來這裡是為了跟瓦倫丁(Don Valentine)碰面,他是矽谷的教父級人物,1972年成立紅杉資本。75歲的瓦倫丁開著一輛紅色賓士敞篷車,是個老帥哥,有著滿頭銀髮、方正的下巴,和充滿自信的身體語言。

瓦倫丁一開講,眾人只有聽話的份。這會兒他在會議室裡,向我發表他對中國前途黯淡的看法。中國太遙遠也太陌生,加上智慧財產權的竊取、股市交易不成熟和法規問題,更讓問題雪上加霜。紅杉資本培養方圓50英哩內(從辦公室的行車距離內)的年輕企業,因而建立起響亮的名號。

我跟瓦倫丁的會面是在2003年春,在那之後很多事已經改變。

如今,紅杉對中國下重注,在當地尋找下一個震撼消費者的科技創新,準備將公開市場翻雲覆雨,再逢高出脫持股大撈一票。此舉也在2000年初沸騰的公開市場中,對Palm手持式數位記事本及其530億美元的首日評價造成打擊。如今,中國的國內生產毛額中,只有大約8%來自高科技。在政府最新的五年經濟計劃中卻打算改變現況,強調科技是成長的基石,要不了多久,一直被視為廉價製造商的中國,也可能以創新贏得尊敬。

為了在中國挖寶,紅杉資本於2005年籌了2億1千萬美元的中國資金,並且在北京和香港分別設置紅杉資本中國分公司。2007年春又萌生出兩筆資金,其中2億5千萬美元給新興企業,5億美元給成長快速的公司。紅杉在中國挖黃金的錢,就這麼突然跟美國幾乎不相上下。

不到兩年,紅杉在兩位中國探路者張帆和沈南鵬領軍下的13人團隊,就投資了27家未來的數位明星,包括「流媒體」播送業者(流化技術使得信息內容封包得以像流水一樣發送)、網路廣告服務、社交交友網站,以及無線搜尋與影片分享的新企業,尤其是軟體、半導體、遊戲和網路交易。

在這320億美元、愈來愈全球化的創投市場中,淘金之路從曾經故步自封的矽谷直通中國,外加愈來愈受歡迎的新興市場印度。

打從十七世紀,鬱金香花苞在荷蘭綻放後,就再沒見過這般投資狂潮。或者說,自從九○年代末的網路泡沫以來,沒見過如此光景。以上兩者都以「崩潰式的停止」收場,數十億美元在網路崩盤中化為烏有,諸如入口網站和寬頻業者Excite@Home等高股價公司紛紛破產。在創投公司撐腰下首度公開上市的企業家數,從2000年的229家減少到2001年的37家。投資人將中國視為下一個大趨勢,這件事本身就是個警訊,原因在於日本曾經是25年前的熱門市場,然後是東歐。

要說目前交頭熱絡的氣候,究竟是不是重蹈美國網路泡沫的非理性繁榮,尚且言之過早。初步信號是,中國資金將不會賠錢,但大概不會像景氣大好的矽谷那樣,讓頂尖企業賺進三位數的財務報酬。那段時期,幾乎每家新科技公司都變成黃金。至今,幾筆在2002年前後開始投資中國的資金,已經交出20%的體面成績,諸如百度和阿里巴巴等時勢造出來的英雄,則是讓投資的成績加分。

如今,矽谷處在通往中國的科技之路上。新的創業探勘者不再像過去那樣,將資金挹注到新成立的抄襲犯身上,而是在中國尋找具突破性的構想,而且這些構想的智慧財產,創新科技標準、建立新典範,甚至可能進軍全球。有愈來愈多的報酬,來自土生土長的中國創業家所開發的先進技術,這些技術質樸、充滿能量且未經驗證,而且是搭上中國在數位媒體、無線通訊和科學方面不斷向上提升的順風車。對凡是想大撈一票的投資人來說,中國及其勤奮的人民是賺錢的希望,或許也是「下一件大事」。

高瞻遠矚的丹麥籍投資人倫德(Morten Lund)發現Skype,並且用免費聊天和文字服務讓它大受歡迎。他對科技發展抱持全球觀,資助了5家中國新成立的科技公司。「大家開口閉口就是中國的貪腐,我卻發現中國的創業家好誠實、公事公辦、正直,而且嚴以律己,」他說。

矽谷大橋

超過半世紀以來,創投家們一直死守家園,直到突然見到地平線。他們的夢想因為網路泡沫而脹大,於是開始往國際發展。起初是在九○年代,到文化上比較熟悉的歐洲,而後於世紀交接期間來到亞洲。許多人開始將英語系的新加坡視為亞洲第一個落腳地,主要因為那個島國處心積慮希望培養像矽谷那樣的創業氣候。新加坡是投資東南亞的跳板,由於19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使得該地區經濟一蹶不振,於是創投家們兩手空空地回家。擁有廣大市場和新近改革經濟的中國,成為下一個焦點。

讓人們對中國新興企業更感興趣的,是受過美國訓練的中國人回歸祖國,他們是一群史丹福和柏克萊畢業、在網路革命中打頭陣的工程師。此外,中國政府極力模仿矽谷在經濟大好時期的科技成就,更是另一個因素。

矽谷能不能再次喝著Kool-Aid,從宣稱零熱量的提神飲料中,嘗到糖精的甜味?正當創投資金在網路革命期間,盲目追逐那些稍後化為烏有的交易,將許多Kool-Aid一下子喝下肚時,難道沒有可供學習的教訓嗎?隨著下個10年到來,西方創投業者將發現,他們的中國策略有多經得起時間考驗。(摘錄整理自前言、第七章)

 

矽谷@中國(Silicon Dragon)

蕾貝卡‧芬寧(Rebecca A. Fannin)/著

麥格羅.希爾出版

售價:320元

 

《作者簡介》

蕾貝卡‧芬寧(Rebecca A. Fannin)

香港《亞洲創業投資期刊》(Asian Venture Capital Journal)的編輯,也曾在《紅鯡》(Red Herring)擔任國際新聞編輯。從1992年以來,她就負責有關創新、技術領域的報導,介紹香港、班加羅爾、新加坡、北京、上海等全球重要新興城市的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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