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與中國

歐債危機一波接著一波，歐盟的紓困貸款沒有盡頭，要求接受紓困的國家撙節支出也只能導致景氣進一步衰退，歐洲的經濟問題似乎沒有可行的解決方案。於是乎，最近出現一種說法是，歐洲國家應該以刺激成長取代保守緊縮，才是擺脫財政赤字的正本清源之道。

這話說來漂亮，但是要怎麼成長才是真正的關鍵。一個國家的產品要有國際競爭力，要不展現創新能力，賣高附加價值的產品，要不就是運籌管理能力特佳、勞動成本低廉，拚規模經濟靠低價取勝。問題在於，對於希臘這樣的國家，低價低不過中國自不待言，真的要比科技創新實力，現在的希臘一樣遠在中國之下。希臘真正能賣錢的，大概只剩祖先留下來的觀光資產。

但是希臘之所以無法翻身，正也是因為他們作為「歐洲」文化發源地的歷史包袱。

德國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葛拉斯（Guenter Grass）日前在報端公開譴責，歐洲逼迫希臘節約償債，有如讓希臘「裸體示眾」，是「可恥」之事。葛拉斯（Guenter Grass）在《南德日報》（Sueddeutsche Zeitung）上發表名為《歐洲之恥》（Europas Schande）的詩作，說希臘「像個欠錢沒還的人，光著身子，被戴上枷鎖遊街示眾…….歐洲，你要是失去精神的發祥地，將只會沒有靈魂地凋敝。」葛拉斯認為，歐洲不該逼希臘退出歐元區、脫離歐盟，因為希臘是歐洲文明的起源。

作為一個文化人、文學大家，葛拉斯不媚俗、不以成敗論英雄的勇氣很令人佩服。但是希臘所有問題的根源，正是因為他們的生產力再也撐不起歐元的匯率，戴不起「歐洲」這頂桂冠。

「歐洲」這頂帽子，意味著一定的生活方式、一定的物價水平，一定的匯率價格，這在歐盟與歐元區陸續成立以後更是如此。單一貨幣、國界開放，意味著匯率不再是歐盟國家調節國內經濟景況的有效工具，各國的生活水平不能相去太遠，否則犯罪、走私、工作就業等等就會成為鄰近歐盟國的頭痛問題。但是究竟希臘要拿什麼來維持他高於中國近六倍的國民平均所得（三萬美元vs.五千美元）？沒有人知道答案。如果希臘不是歐盟國、不是「歐洲」的文明之母，長期靠著舉債度日，希臘早就是歐洲大陸的菲律賓。

「西方」國家提出「全球化」的概念，但是歷史的反撲已然到來，很多西方國家已成為全球化的受害者，即使是西方的源頭也不例外。西方人原來幻想的全球化，是在他們所制定全球體系架構下，中心與半邊陲、邊陲國家，各安其份地扮演好他們應該扮演的角色，比方說：廣大的消費市場、低價的勞動力來源等等。

但是中國的崛起，不光是一種價格的破壞，也是一種規格的破壞。中國的低價不光是勞動力便宜，對環境、人權、法律的規格破壞，讓守住這條界線的西方企業都無能與之競爭；以盜版起家的優酷網、土豆網也能在美國資本市場上市，證明了西方的智慧財產權防線也抵擋不了中國市場的魅惑。

德國這個既認真又勤奮的民族，或許還能靠科技創新擺脫中國的糾纏，但是要德國背負著一二十個不做此圖、或是無此能耐的國家往前邁進，卻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希臘繼續花歐元、過歐洲生活，不可能會是歐債問題的解決方案，因為他們無能擺脫全球化下的中國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