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好好活下去的

各行各業的專家，總是有誇大自身領域危機的傾向。

幾年前我去一家眼鏡行配眼鏡，眼鏡行老闆在中國念了個醫學系，對自己的醫學知識頗有一點自信。在配眼鏡的過程中，他不斷強調國人對於視力保健的輕忽，說像張惠妹那樣穿高跟鞋又唱又跳，眼睛很快就會瞎了。去看牙醫，牙醫很仔細地示範了正確的刷牙方式，給我看了牙菌斑在我牙齒上的滋長，然後威脅我說如果不半年來洗一次牙，牙齒很快就會掉光了。

最近我們也聽了很多專家憂國憂民的警世箴言。經濟專家說，臺灣再不努力，就要成為下一個菲律賓；媒體專家說，媒體再這樣被傾中商人收買，臺灣就將沒有言論自由了；臺電的拼裝核四廠狀況連連，卻仍執意續建，環保專家說他們已經夢見臺灣上空的蕈狀火光了；各種社會福利擴張了二十年，突然之間，專家也說我們是即將面臨破產的國家了。

壞消息頻傳，沒有振奮人心的事很久了，這是當下很多臺灣人共同的心聲，就連久久才回臺灣一次的大導演李安也說，「看新聞就覺得臺灣快完蛋了，好像臺灣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心裡真的會難過」。但是，我們會好好活下去的，臺灣不會是菲律賓，言論自由會倒退，但不會是永遠的，核電廠很麻煩，但也不是毫無解方，就如同阿妹不會真的瞎眼，我們的牙齒也沒那麼容易掉下來。

本刊長期的讀者應該都知道，我向來不是那種盲目的樂觀主義者。甚至對很多人來說，可能也覺得我寫了不少看淡臺灣前景的文章。但是正因為專家那樣說，或許我也這樣寫，臺灣的未來反而未必是那樣悲觀的。

人禍與天災不同。天災任憑我們怎麼祈福禱告，可能也無法改變颱風的路徑，地震的強度。但是人類的行為是反思性的，我們意識到問題的存在，問題就已在改變中、移轉中。西元兩千年的千禧蟲危機，事後很多人可能會抱怨雷大雨小，浪費了許多無謂的投資。但是這事如果不是在2000年前的數年間網管專家就不斷地大聲疾呼，對於可能出現的狀況鉅細靡遺的討論，千禧蟲所可能導致的禍害或許猶未可知。

我說，我們會好好活下去的，並不是因為我不相信這些專家為我們所揭示的危機。相反地，我確信只有我們正視這些危機的嚴重性，這些危機才有被化解的潛能。而我們越認真對待這些專家的警語，這些專家的預言就越沒有準頭。

當專家說，我們再不如何，就會如何的時候，我相信臺灣人是有足夠的智慧採取行動，讓這就會如何不那麼如何，雖然有時早一點，有時晚一點，但是我並不悲觀。真正可怕的危機，是那種我們渾然不覺，它就已悄然到來的危機。我們還能敲鑼打鼓的危機，我們就有自我矯正的機會。阿妹不會瞎的，她沒有真的天天穿高跟鞋跳舞，我的牙齒也不會掉的，醫生一講我就用兩倍的時間刷牙。

努力不終止，我們就會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