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要「黑手」來「黑手」去地亂叫？

傳說鄭和下西洋之所以停止，是因為朝廷官員認為鄭和老是帶回來一些神奇寶貝，還有許多的蠻夷資訊，這會影響到傳統士大夫的地位，加上下西洋花費很多，於是大家串連反對，讓這個可能會影響世界史的大航海旅程提早結束。我們古老的觀念裡面，往往認定技術這件事情就是「奇技淫巧」，不能算是治國平天下的大事，雖然說在現今的年代，觀念可能有了改變，但是「士大夫」的階級意識仍然存在。技術被分成「高技術」與「低技術」，能工巧匠被分為「研發」與「黑手」，然而這並沒有太大意義，技術不管高低，能賺錢的就是好技術。賺錢這兩個字聽起來很低俗，不過這是我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也是企業每天被檢討來檢討去的事情。

朋友有一陣子失業在家，有一回水管壞了，找水電行來修，花了兩千多元。他媽媽唉聲嘆氣地說：「你看人家水電行出來一次就賺這麼多，整個社區排隊找他們修，那你呢？」用世俗標準來看，士大夫漸漸沒辦法養家活口，反而黑手工作奇缺無比，可是士大夫寧可抱著長劍挨餓，也不願下田耕作。這應該是我們太好面子的關係，另一位朋友旅居德國多年發現，那些被我們稱為黑手的工作，在德國卻是不錯的職業，甚至有工程師薪資比總經理高。

「不過我認為，德國的黑手跟我們的黑手還是有差別」，朋友說：「他們會採用比較有效率的方式，同時也會用新的技術。」萊特兄弟原本的職業是修腳踏車的，閒暇的時候能夠運用並創新既有技術來研究打造飛機，大概就是這種概念吧。或者說，我們是把工作簡簡單單地當成工作，只把學到的重複利用，熟練就好；可是別人是把工作當成事業，願意思考如何才能更有效率地利用時間，學習專業知識提升自己。企業需要會捲起袖子自己幹的人，就像諸葛亮除了會管理，還會設計木牛流馬來改善運輸，設計連弩來讓蜀軍能對抗北方的騎兵。

當前許多企業大老闆，都可說是黑手出身，這並不一定因為會不會唸書，就像愛迪生喜歡做實驗，捲起袖子自己動手並沒有貴賤高低之分，只要樂在其中，並且能用「事業」的態度來看待，即使修腳踏車也可以發展到國際企業。「所以你們不要總是黑手來黑手去地亂叫」，一個大型機械廠的老板總是這樣子糾正合作的學術單位：「一個不會動手做實驗的愛迪生，還剩下什麼？」

「自己動手才知道難在哪裡」，擔任生技公司研發副總的學長說：「我的實驗不會作得比別人好，但是我透過自己動手快速驗證腦筋裡面的想法，才能作出更洗練的決策。」自己動手不是取代團隊運作，或者把別人的事情拿來做，而是要洗練自我的經驗與決策，快速把決策樹中浪費團隊力氣資源的枝幹，透過自己的驗證來修剪，才不會主帥無能累死三軍。

很少人談到，公司的技術決策方向，決定了公司的榮枯。如果研發只剩下行政作業、開會、盯進度、轉寄E-mail，那麼結果會怎樣呢？我們看到很多成功的企業，高階主管都有「黑手精神」，親自下來盯著、思考問題的解決方法，而不是丟給底下人自己去想，自己卻只管時間與進度。「我不同意你這種看法」，一個上市公司的研發副總認為：「我下來做點黑手工作，是為了以身作則！」國外統計發現，同仁「有樣學樣」的情況是非常顯著的。「所以，如果我不做一點示範，底下的人就演變成只講話不做事，大家把『做事』當成『黑手』，只想撿輕鬆事情幹，這樣子的公司會有競爭力嗎？」

我們的社會顯然沒有黑手問題，應該只有「士大夫缺乏黑手精神」與「黑手安於現狀」這兩個問題。曾經在一個場合，股東們質疑公司總經理不適任，因為「產品你都不懂，也沒有下來實際摸過使用過，我們不認為你對公司有足夠的了解！」可是總經理卻認為「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應該用在試用商品上面，而是要用在思考策略！」誰對呢？從態度的角度來看，股東可能比較正確一點，因為高階經理人的時間很寶貴沒錯，但也沒有寶貴到每天花10分鐘了解自家商品好壞都不行的程度。企業文化是層層相依的，賈伯斯總是不厭其煩地把玩、討論、研究自己的產品，唯有如此，蘋果提供的商品、服務還有價值，呈現在客戶面前的時候，才會符合高階經理人的預期。

有見之士不停地警告大家，這個世界在變，而且越來越快。一技之長有可能隨著行業的消失而變成無用，抗拒學習的結果，可能會帶來慘痛的代價。從原本只會實作、提升到能作計畫與研發，我們見過很多成功的人士一再地證明這條路是肯定可行而且不如想像困難的。而且很多人發現動手實作能成為個人寶貴的優勢與資產。

最近老闆們總是說，現代的企業需要多能的人才，懂理論也能實作，當然就是最佳的選擇了。會做的人不要去害怕理論，懂理論的人也不要鄙視實作，這兩件事情加起來，就有可能產生下一個愛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