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人士學習哲學的優點之一,是「學習批判性思考的要領」這一點。因為整個哲學的歷史,可以說完全就是對世人言論進行批判性探討的歷史。
哲學家面對問題,提出他們自認的答案:「會不會是這樣呢?」如果世人認為那個答案具有說服力,在一段期間內它就會成為世上的「經典」理論而普及開來。但是,後來現實發生了變化,經典理論看起來變得粗糙……,也就是說,它的回答無法精準地說明現實,或是無法妥善地處理現實的需要。於是,新的哲學家便會出來批判「那個答案恐怕不對吧?」而再提出別的答案。哲學的歷史就是靠著「提出想法→批判→再提出想法」這樣周而復始的脈絡形成的。
那麼,為什麼這一點對商務人士很重要呢?因為在商貿上也應該具備批判性思考。面對變幻莫測的現實,商務人士必須批判性地重新審視當下的思考方式和應對,調整自己的應對態度,將過去運行順利的結構變更為適應現實變化的形式。以前,在英語中,企業叫做Going Concern,意思是「在永續的前提下經營的組織」,重點在於面對「環境的變化」「企業永續發展」,也就是說,企業成立的前提,是「不斷地在變化」。
也許有人看到這段話會認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若是如此,為什麼那麼多日本企業很難達到這個「天經地義」的概念呢?最大的重點在於「變化」一定「伴隨著否定」,在否定過往成立的思考方式、行動方式上,接受新的思考方式、行動方式。難的不是在「啟動」「新的思考方式、行動方式」,而是用批判的眼光掌握「舊的思考方式、行動方式」,讓它「結束」。先用批判性的眼光重新審視以往有效的「思考方式」,如果,它已經不能妥善地適應現實、無法精確地說明現實,就必須思索其原因,提出新的範本,這就是哲學家持續不斷在做的事。而學習哲學的好處之一,就是儘管探討的問題並不相同,但是卻能以知性的態度或頭緒,有意識地去批判、考察這種「無意識間規定自己行動與判斷的潛在前提」。
《反脆弱》的省思:「工程公司的木工師傅」與「大型承包商的職員」哪一種走得遠?
反脆弱是指「混亂和壓力反而使表現提高的性質」,用日語來體會感覺像是骨頭很硬,不過原書中用的是一個新造形容詞Anti-Fragile。不管怎麼樣,我們一般使用的詞彙中,沒有能那麼精準表現這種性質的詞。我們的語言,反映我們認識世界的框架,所以,在英語或日語中,都沒有直接意味「反脆弱」的詞。這也就暗示著,它是個全新的概念。
一般我們把遇到混亂或壓力就立刻毀壞,或狀態變不好的性質,形容為「脆弱,即Fragile」。那麼,與它對立的概念是什麼呢?通常會想到的是「頑強,即Robust」。但是,真的是這樣嗎?這便是《反脆弱》作者塔雷伯思考的出發點。假如脆弱的定義是「混亂或壓力的升高導致表現低落的性質」,那麼與它對置的應該是「混亂或壓力的升高反而導致表現更好的性質」吧?塔雷伯將它命名為「反脆弱性,即Anti-Fragile」。塔雷伯這麼寫道:
反脆弱性不只是堅韌或強固而已。堅韌可以抗拒震撼,保持原狀;反脆弱表現得更好,任何與時俱變的東西,例如進化、文化、觀念、革命、政治體系、技術創新、文化經濟的成就、企業生存、美食食譜(例如加一滴干邑白蘭地的雞湯,或者韃靼牛排)、都市的崛起、法律體系、赤道的熱帶雨林、細菌的抗藥性等,都具有這個特質。連我們作為地球上的一種物種的存在也是一樣。反脆弱性決定了人體這樣的活物、有機物、複合物,與桌上的釘書機等無機物之間的不同。
壓力或混亂或失誤反而提高系統整體的表現,這種說法也許很難想像。例如,所謂炎上行銷(譯注:透過負面新聞炒紅名氣的行銷),也可以叫做Anti-Fragile。說到炎上,對主角絕對是壓力吧,但是藉由壓力反而使得集客或集資表現更亮眼,這就可以說是「反脆弱的特性」。電影《華爾街之狼》裡,李奧納多.迪卡皮歐扮演的從失業者到年薪五十億日圓的證券經紀商,就是現實世界裡的真實人物喬登.貝爾福。在電影中,當貝爾福擔任金融經紀公司社長時,《財富》(FORTUNE)雜誌的報導是毀謗性的,貝爾福勃然大怒,他的妻子安慰他「There is no such Bad Publicity(這世上沒有「壞行銷」)」。沒想到因為這則毀謗報導,一大堆人跑來貝爾福的公司應徵,而且公司也開始爆發性地擴張。這也可以視為「因為壓力反而提高系統表現的例子」。人體也是這樣,身體有斷食或運動的「負荷」,反而會變得健康。所以,身體也可以視之為反脆弱的系統。
塔雷伯非常重視「反脆弱性」的概念,是因為我們活在非常難預測的時代。如果風險能事先預測,那麼只要架個「頑強的系統」對付風險就行了。像是造個超級堤防來防範海嘯,但是做得到嗎?塔雷伯這麼說:
研判某樣東西是否脆弱,遠比預測發生某件事可能傷害它要容易。脆弱性是可以衡量的,但風險則無法衡量(除了賭場,或是有些人自稱「風險專家」)。我所說的「黑天鵝」問題──我們不可能計算重大稀有事態的風險,並且預測它們是否發生。研判有些東西到底有多容易受波動傷害很容易處理,比預測是否會發生造成傷害的事件好著手。所以,我們建議顛覆現在的預測、預言和風險管理的方法。
「乍看之下脆弱,但其實是反脆弱系統」與「乍看之下頑強,但其實是脆弱系統」的對比,社會上隨處可見。例如,「有一手好功夫的工務店木工」與「大型承包商的綜合職員」,或是「阿美橫商店街」與「大型百貨公司」,「淑女腳踏車」與「賓士S系列」等。比較五萬日幣的淑女腳踏車,與一千萬日幣的賓士,我的看法是「後者比較脆弱」,很多人聽了會感到訝異吧。因為,會有此印象的前提,畢竟是在「系統正常運作的狀態」下。三一一日本大地震的時候,即使是在東京,交通網也完全癱瘓,筆者在辦公室附近買了一輛自行車,花兩個小時騎回三十公里外的家,但是靠汽車通勤的人,花了五倍以上的時間。
那麼,將「反脆弱」套用在組織和職業上來思考,我們得到什麼啟示呢?
首先,就組織理論來說,刻意的失敗十分重要。愈是處在壓力小的狀態,系統就愈脆弱,所以,隨時保持一定的壓力、施加自身不會瓦解程度的壓力,是重要的。為什麼呢?因為失敗會刺激學習,提高組織的創造性。
同理也可以套用在職業理論的範疇。提到「金飯碗」,一般想到的都會是「大型都市銀行或綜合商社等在社會早有定評的大組織,只要進入這種機構,就能平安無事、也不會經歷重大失敗地飛黃騰達」。但是,這種職業真的如世人所說的那麼穩固不壞嗎?在我撰寫本書的二○一八年二月,大型都市銀行裁減人事的新聞引發社會譁然。從組織理論的專家來看,銀行的工作愈來愈往模組化發展,手續的規程也非常精練,所以最容易被機械所取代。若是在大組織工作,且一直待在裡面,那個人的人力資本(技術與知識)或社會資本(人脈、評價、信用)就幾乎都累積在企業之內。但是這個人一旦離開公司,這套人力資本或社會資本就會大幅縮減。也就是說,如果將人當成一個企業來考量,那個人的資產負債表在離開公司之後,便會變得極度「脆弱」。
那麼,該怎麼辦呢?盡可能在年輕的時候累積多次失敗,多多進出各類組織或社團,分散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形成的地方,這些條件都十分重要。也許一個個組織或社團都很脆弱,但是重要的不是組織或社團的存續,而是該成員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是否能留存下來。即使該組織或社團消滅了,若是曾經隸屬該處的成員之間,已經擁有信任,這個人的社會資本就能呈阿米巴狀分散且維持,不會縮減。
將這個論點再往下推展可以得到,塔雷伯指出的「反脆弱」概念,讓我們領悟到過去思考的「成功模式」、「成功形象」都已被迫改寫了。如同前述,我們腦中的「成功形象」就是,自己盡可能找到「穩固」的組織或職業。但是,在現在這種難以預測,不確定性高的社會,愈來愈看得出,乍看「穩固」的系統其實非常脆弱。如何在自己所屬的組織或是自己的職業補強「反脆弱」,已經成為一大論點了。(註:《反脆弱》作者:納西姆.尼可拉斯.塔雷伯(Nassim Nicholas Taleb)美國作家,認識論者、獨立研究者。曾是數理金融學的實踐者。長年在紐約華爾街工作,是金融衍生商品的專家。之後成為認識論的研究者,著作有《黑天鵝效應》等書。)(摘錄整理自本書第二章)
哲學是職場上最有效的武器
山口周/著;陳嫻若/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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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山口周
在電通、波士頓顧問集團工作過,參與以組織開發、人才培訓為專業的KORN FERRY獵頭企業公司。現在是該公司資深客戶合夥人。專業為革新、組織開發、人材/領導人培育。同時也是Mobile Factory股份公司的獨立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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