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產廣告是一種指標

臺灣僅存的幾家報紙，儘管政治立場、編輯取向大大不同，這幾年倒是有個頗為一致的地方──廣告版面幾乎都是被房地產廣告填滿的。這個看報者習以為常的現象，在我看來，正是臺灣經濟跛腳發展最具體而微的象徵。

房地產廣告無所不在，說明了兩件事情。其一，臺灣一直在蓋新房子。其二，除了蓋房子以外，我們的經濟動態很虛弱。

一個城市為何會需要持續不斷地蓋房子，不外乎有三種原因。最自然而然的因素是人口增長，不管是外來人口或是出生率提高，都會導致市場對房屋的需求增加。其次，是房子的建築品質其實不好，使用年限有限，所以必須不斷蓋房子來汰舊換新。最後一種可能，就是我們蓋了太多遠超過我們需要的房子，要不是建商手頭積存了許多餘屋，就是很多人握有自己幾輩子也住不到的房地產。

第一種狀況我們當然是可以排除了，臺灣對於外來移民管制一向嚴格，出生率則是全球倒數前幾名，人口增加的唯一因素，只有城鄉及城市與城市間的移動。至於房子蓋得好不好，當然有見仁見智的一面，不過我們很少去想的是，我上面所說的後兩種不斷蓋新房子的原因，某種程度來說其實是衝突的。如果我們的房子都蓋得堅固耐用，在人口不增加的情況之下，根本就不需要不斷新蓋這麼多房子；如果臺灣蓋的房子真的那麼不耐用，那麼在臺灣自有住宅比率非常高的情況下（連寸土寸金的臺北市，2009年的自有住宅比率都高達86.5％），握有房產又何來保值效果呢？

我們無法看到新房子不斷湧現的好處，負面效益倒是顯而易見。不管你是不是有錢人，居住在什麼樣的區位，數十年來我們的居住環境，永遠像是在一個大工地中生活，噪音、灰塵、砂石車已經變成我們生活中的一部份。

在臺灣，很多人嚮往歐洲的人文景觀和生活環境，我們很多所謂的豪宅也都標榜「歐洲皇室」、「義大利古典美學」的風格。但是曾有機會旅遊或是生活在歐洲的人應該都知道，歐洲有哪一個城市像臺北一樣，不斷地在蓋新房子呢？歐洲會把他們多數的心力，放在維護他們既有的房子上，讓每一戶房子的外貌與屋況，不要拉低或是破壞了城市的整體景觀。但是我們的新建屋，永遠想的是如何比別人的房子更豪奢，如何蓋得更高，以便有更好的視野（自然是以他人的視野為代價）。

房屋建案無止盡地增加，也造成臺灣處處可見的「廢墟」景象。我每次搭火車南北往返，總是會為鐵道兩側一排排鐵門深鎖的無人住屋感到莫名的哀傷。是因為人口外移導致城鄉凋敝，還是建商過度看好市場，在原本應該是安靜修養的土地上硬是蓋起了房子？

房地產廣告那麼多，可能也正是其他廣告那麼少的原因之一。高漲的房價，停滯的薪資水平，意味著大家的收入得有更高的比例拿去支應購屋或是貸款的需求，能夠花在生活上其他支出的費用自然也就減少了。

如果哪天報紙上的房地產廣告開始減少了，將會是我們擁有一個更美好的都市景觀、更有品質的生活環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