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做好人

吳俊瑩／iThome電腦報技術主筆

這是電影「無間道」裡面著名的台詞，不過我最近卻老是在日常生活裡面聽到，當我們必須忍住心裡面的痛苦，對別人現實，事後，難免會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我的老朋友，擔任上市公司的技術副總，人稱老好人的他，最後也承認人必須要兇才有辦法做事情。我們的研發有了技術上的問題，原廠也會落下一句話說，如果你們沒有辦法承諾購買大量，我們也沒辦法support。做好了東西送到賣場去賣，賣場會跟你說，如果你不肯接受60天以上的貨款放帳，那麼只能說很抱歉，排隊要來上架的人很多。一個自己做老闆的老同事，常常告誡大家的是，連自己最要好的拜把兄弟都會出賣你了，這世界還有什麼理由讓我們不冷血現實？

天下雜誌寫了「晉商」的故事，照片裡面喬家大院的大門匾額上斗大寫著：「學吃虧」。但是現在的商業卻血淋淋地一再灌輸我們：「學吃人」。哪一個做生意的人沒被騙過？因為社會對於主持經濟正義缺乏效率，所以如果沒有嘗試武裝自己，有很大的機率賠上自己的身家。晉商說做生意要「信、義、利」；現在我們看到的卻是「利、賴、凹」，先講利害，然後死賴活賴鯨吞蠶食，最後再來個硬凹。長輩們都說，這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公司要生存，所以我們必須用各種手段，因為生存之外還要面臨競爭，所以我們更不能心存慈悲。

是這個社會變了，還是我們落伍了呢？是否我們如果不擺出架子，供應商就會拿翹？是否如果我們不開口罵人、發脾氣、拍桌子，員工做事情就會漫不經心？是否如果我們不夠現實，手上的現金就會被別人騙走？不打電話去催，客戶就不會主動把貨款匯給我們？事實上這些問題都是機率性問題，被騙過一次現金就不得不步步為營；看起來很兇的人，或者我們稱之為威嚴，就能讓手下的人隨時有敬畏感，做事情就不會太馬虎。緊張的人際關係，緊張的公司與公司之間的關係以及緊張的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似乎能讓大家的發條上緊一點，工作得越有效率。所以，就算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得現實地做一下壞人。

「因為我們都只有兩隻手兩條腿與24個小時，資源有限，所以我們要現實，至少這樣才不會被累死。」這是商場無間道的一個長輩的感慨。

「如果王建民的經紀人不現實，那麼王建民會怎麼樣？」答案想也知道，剪彩、簽名、造勢各種活動做不完，然後累垮了沒休息到，誰來替他的下一個球季著想？誰替他未來的十年著想？所以經紀人告訴我們，王建民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價」的，不是公共財，因為都是王建民他自己努力得來的。

並非我們要一股腦兒拒絕所有的要求，或者針對各項要求貼上價格標籤，但是我們必須要有任何活動都是「有價」的觀念，否則企業很容易因此失血。就是因為有價，所以發出要求的人才會認真思考他要求的事情的合理性、未來性以及「錢」景；換個角度想，我們的現實並不只是要保護自己，而是要促使對方想清楚再來做。這樣子雙方的合作才會更有意義，也才會認真，因為大家都有賭注在裡面了。不過相對地，既然我們把資源定價了，這個價格必須要能跟我們提供的品質相稱，否則就非常不專業也不厚道。

工作上分內的事情，就必須要做，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之外的事情，就應該考慮到是否分內的事情已經做好了？設定先後順序來做，這樣比較能讓自己看起來仍像是一個好人。無理的拒絕別人是要避免的行為，其實我們都可以跟對方說，我也很想答應你，但是我有我的苦衷，我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完了。更何況有些時候因為我們做了好人，破壞了整體的原則，或者造成後端的人難以收拾。這種「千金難買早知道」的事情，即使我們一開始覺得沒有好處也想不到壞處，也不能隨便答應，因為難就難在「想不到壞處」這個點上，天曉得副作用在哪裡？表面上的好，或者稱之為「溫情主義」，確實很容易讓大家弄錯了做事情的分際與倫理。

說真的，為了保存自己的資源，而對於別人的要求設立某種程度的門檻，心理上確實感到殘忍。不過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會讓雙方有更良性的發展，讓對方不要因為取得資源容易而輕率做決策，也讓我方不至於在對方沒有想清楚的情況下陷入泥淖。所以被別人拒絕應該去想「是否我的方式不足以說服他、吸引他或者我的想法根本有問題？」感謝那些把你逼到絕境的人，因為他們的無情會激發出你的鬥志與毅力，以及大腦未開發的部分。

以前我接到行銷電話的時候，都很熱心聽對方說完，然後才跟電話推銷員說No。但是現在我寧可一開始就說No，因為我不希望他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省下時間趕快找下一個機會。我自己覺得我給對方的不是表面上的好，而是實質的寶貴時間。不過我發現壞人比好人難做，因為現在當我說No的時候，換來的是電話那頭的詛咒：「沒時間？你去死！」

是的，做一個現實的壞人，代價就是被別人詛咒。不過如果我們的出發點是立意良善的，秉持原則為雙方著想的，那麼我們應該考慮去做一個實質為對方好的壞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