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換

幾年前有一本很暢銷的英文書《You are what you eat》，該書主張，不同的飲食習慣和方式，對人的健康會產生不同的影響。其實，我們也可以說「You are where you live」，待在不同的環境，長期下來就會產生不同的腦袋思維和行事風格。在東京，你會變得緊張忙碌；在巴西，你會變得慵懶悠閒。在亞洲，學童擅長算術與記憶；在美國，學童個性獨立有創意。在臺灣，你會目光短淺；在紐約，你會眼界大開。在O'Reilly上班，你會主張Open Source；到微軟上班之後，你會改為主張Close Source。

最近我身邊就有一個鮮明的例子：一個政治立場向來「深綠」的朋友，離開臺灣到紐約一年多之後，居然變成「藍色」，原本主張獨立的他，開始希望統一。不同的環境，讓我們有不同的本位主義，站在不同的觀察角度，用不同的思考方式，產生不同的結果。環境，對人的影響相當大。

如果環境影響人的心境甚篤，那麼對於鎮日與電腦為伍的我們來說，我們所使用的軟體環境，對我們又會有怎樣的影響？使用Windows的人習慣滑鼠double-click，使用Mac的人習慣滑鼠single-click、使用Linux的人則不常用滑鼠？這些只是很表面的現象，更明顯的差異是：使用Linux的人是不修邊幅、習慣跪在地上接網路線的工程師；使用Windows的人總是穿著西裝襯衫或俐落套裝；使用Apple的人穿著時尚休閒，擅長藝術創作。究竟這是刻板印象，或者確有其事？

看了一系列Apple的廣告短片「Hello，I am a Mac, … and I am a PC」，我不禁開始思考，究竟是軟體環境影響我們的個性，還是我們的個性會影響我們對軟體環境的選擇？軟體環境與使用者的個性，何者為因，何者為果？或者兩者同時互為因果？軟體環境是否也會形塑我們一部份的人格？如果是的話，我們要挑怎樣的軟體環境，對我們才會有最正面的影響？

最近許多人考慮要不要從Windows XP轉換到Vista環境，而我最近也開始評估是否要在MacOS X Leopard推出之後改用蘋果電腦。主要是，我喜歡MacOS X的GUI美學和創意，我希望Mac能激發我的美學和創意。

我第一次接觸的電腦，是臺灣仿製的Apple II；讀大學時，學校有一間電腦教室，擺設數十部Macintosh，我曾在這間教室短暫駐足。在我漫長的25年電腦生涯中，PC占據全部的內容，Apple沒有獨自的篇章，只是兩個短短的註腳。這次如果我真的轉換到Mac，對我來說會是很大的轉變。

但是這項轉變一定沒有16年前的轉變那麼大。當時我正從MS-DOS環境轉換到Windows 3.0，那次的轉換先是讓我暈機、然後產生時差、接著水土不服，好一陣子之後才開始習慣Windows 3.0。不但操作習慣要重新學習，許多思維也要重新建立。從基本的滑鼠使用方式、鍵盤的快速組合鍵，到整個圖形物件化的思維。

所以我確信，如果我轉移到MacOS X，一定也會遭遇到這樣的瓶頸。想要做什麼事的時候，不知道該使用什麼軟體；軟體啟動後，不會用；想要做設定的時候，找不到控制面板。就好像隻身前往國外，想吃飯時，找不到餐館；找到餐館時，看不懂菜單；搭交通工具時，搭錯路線。

儘管轉換的過程會遭遇到各種挫折，但仍會讓我們有所成長，我們會探索兩者的差異，開始思考我們原本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在新的環境中，我們才能輕易地跳脫窠臼，打破以往的思考模式。

長期處於比較優雅的環境，人的品味也會隨之提高。但是，待在較差的環境，難道就一無是處？這也不見得。電影侏儸紀公園（Jurassic Park）曾說，儘管環境再怎麼惡劣，「生命終究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春節期間到姊姊家作客。破舊的房子，匱乏的物質生活，卻無損於他們的志氣。孩子們乖巧、節儉、上進。或許這樣的孩子只有在這種嚴苛的環境才能培養出來。類似地，有一次聽郭台銘演講，他說，新加坡政府問他，新加坡政府為企業做了這麼多事情，為何還是無法像臺灣一樣孕育出這麼多戰鬥力極強的中小企業。郭台銘的說法是，因為臺灣政府對企業做的事不多，甚至會給企業製造麻煩，所以企業都培養出堅強的求生能力，能夠到世界各地打天下。

所以，或許我們不應該一股腦地往溫室的環境飛奔而去，或許對我們幫助最大的環境轉換方式，是讓Linux使用者轉換到Windows環境，學習被約束；讓Windows使用者轉換到Mac環境，培養創意；讓Mac使用者轉換到Linux環境，學習過苦日子。

美國、臺灣、中國；Mac、Windows、Linux；不管你決定轉換到什麼環境，你都需要整理行囊，丟棄包袱。每一次轉換環境，我們都會變得更輕盈一些，讓我們以優雅的體態，穩健的步履，迎向全新的環境。

蔡學鏞－專職作家
清華大學資訊工程碩士，曾任華碩集團軟體工程師、元智大學資訊系講師、美商歐萊禮出版社技術編輯、臺灣微軟特約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