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發生了兩件事。普立茲獎得主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所寫的暢銷書《世界是平的》出了中文版。幾乎同一時間,WTO在香港召開的部長級會議,臺灣人上演了史上參與人數最多、演出最激情的一役。
這兩件事,都和「全球化」這個議題有關。光看書名就知道,佛里曼對全球化的立場中間偏右,他相信全球化是無可阻擋,擋了也不會有好處的趨勢。他認為放火燒麥當勞、用雞蛋丟警察,企圖要破壞全球抹平的過程,一點也幫不了窮國的窮人。佛里曼指出,全球民粹的力量應該要重新聚集,努力改善印度、中國等國家的基層政府、基礎建設、教育,窮人才能取得合作的工作、參與抹平的世界。世界上的窮人,一點兒也不像富國的左派想的那樣憎恨有錢人。窮人恨的,是沒有致富的管道。反全球化運動,與窮人真正的渴望脫節。
左翼人士最常犯的毛病之一,是一廂情願地把問題過度簡化,一面倒地認為正義站在自己這邊。就以這次抗議的主軸之一為例,他們反對歐美國家對農產品補貼,因為這些富裕國家的農產品,靠著種植技術先進、規模經濟、和政府水電優惠、出口補貼等優勢,能夠大量「傾銷」第三世界國家,讓這些地區的農民無翻身的機會。
這當然不是全無道理,問題在於,先進國家的農民,難道就不是他們眼中的「弱勢團體」、「被剝削階級」?第三世界的農民崛起了,第一世界的農地廢耕、農民在都市的暗角靠打零工維生,難道就是一個比較好的結果?左翼人士把複雜的農業問題,簡化為富國與窮國間的問題,但是我得說,這主要是一個農民與農民間競爭的問題。某種程度上來說,有錢的國家對農產品的補貼,反而是讓窮國的民眾有機會用更低的價格購買食物。試問,如果有錢的國家補貼他們的藥商出口愛滋或是瘧疾疫苗到非洲國家,這些反全球化的抗議人士還會反對嗎?因此,問題的關鍵不在於補貼,而是農民的生活水平如何提升(不管是富國或窮國)。
美國國民平均所得超過三萬兩千美元,全世界最窮的幾個國家國民平均所得則是不到一千美元,兩者相差數十倍,但是後者在農業市場的競爭力卻不敵前者的問題,又豈是取消幾十個百分點的補助所能解決的。按照抗議人士的主張來做,比較有可能的結局會是,富國的農產品價格的確提高了,窮國的民眾得花更多的前來購買糧食,而窮國的農民,依然沒有市場競爭力。
多年前我聽一位朋友講他返鄉探親的故事,至今印象深刻。他老家在煙臺附近的偏遠鄉間,盛產蘋果。返家的路上,他看到許多以類似堆肥方式保存的蘋果,排列整齊地堆放在路旁。細問以後才知道,原來是農民因為缺乏通路、行銷的管道與知識,盛產的蘋果賣不出去,農民又生性節儉,愛惜自己的作物,只好運用這種傳統的智慧,讓蘋果「爛得慢一點」。
我們不妨想一想,這些落後地區的農民真正需要的,是「賣得快一點」來取代「爛得慢一點」的知識與技術,還是讓北京與上海超市裡的華盛頓蘋果,從一顆三十元漲成五十元呢?
佛里曼說,這麼做,比不上到香港或華府向世界領袖示威那麼sexy,也上不了CNN,卻重要得多。
世界是平的,卻也是斜的。我們要扶正它,不是指望它再度顛頗。
專欄作者
熱門新聞
2024-11-25
2024-11-25
2024-11-15
2024-11-15
2024-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