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責任的年代

幾個朋友一齊在咖啡店裡面聊天，突然有人問大家：「你們認為人生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討論的結果，「不用負責任」成為公認的首選答案。為什麼呢？因為現在的網路世界就是一個無責任世界，我們可以開一個部落格，匿名發表言論而不需要承擔現實世界的責任，也不用負起有人因為看了這些內容產生負面影響的責任。

前一陣子有朋友說，為什麼在Facebook上面缺乏隱私權？這件事情可能緣起於創辦者薩克柏的一句話：「我曉得大家不需要隱私」，於是這部分的設計與操作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但是這並不負責任，後來Facebook也因此付出了代價，雖然他們還是辯稱：「隱私設定良好，是使用者不會使用」。

現在的社會，每個人都有好幾個身分。我的朋友說，他在真實世界裡面是技術主管，在魔獸世界裡面是最高等級的巫師。也有朋友在現實生活是個小工程師，但是在線上遊戲裡面擔任城主。這中間會產生一種地位錯亂，當事人並不知道自己在虛擬世界裡的影響力，如果仍以自己是小工程師的心態在虛擬世界裡面經營，難免就會產生類似薩克柏的問題，一句可能是無心，或者只是表達自己不是很在乎個人隱私的問題，卻會因此被引申並且投射。以前一個老朋友，無意間在部落格發表了某某餐廳很好吃的介紹，沒想到大家口耳相傳，都跑去吃了，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也有，都寫在部落格的回應上，讓他覺得非常震撼。

「講話是要負責任的！」過去我們在升任主管時，都會提醒自己責任是一種壓力，逼自己在道德規範內把事情做好。不過在網路上，我們可以匿名發表意見而不用負責任。透過MSN我們也可以抒發心情，儘管感染給別人不好的情緒，但是這個責任也不需要承擔，甚至我們認為網路、即時通訊或手機簡訊本來就是用來「發洩」情感與想法的工具。按照佛洛伊德的說法，如果現實的我們是「自我」，那麼網路上的我們就是「本我」，是原始慾望的自然表現。「不用負責任」打破了本來束縛本我的社會規範，很多慾望就赤裸裸地呈現出來。

前幾天參加一個分享課程，一開始要進行分組並且起一個隊名。這件事情其實很難，十幾個人要決定隊名，最後當然沒辦法決定。於是年長的學員提議將大家推薦的隊名寫出來投票，可是每個人礙於投票就會明白表示自己的好惡，擔心這個好惡被聯想到提議該隊名的學員，因此投票情況也很不踴躍。最後只好決定用E-mail投票。使用E-mail，大家膽子就變大，行為也沒有那麼拘泥，投票也就順利進行，很快就完成了。當我們取消責任這件事情的時候，真正的意見才會出來，真正的衝突也才會發生，否則其實我們都在克制。

「創意也是這樣子！」教授創意的老師說，「不負責任的創意」可能是當前企業最需要的。因為通常執行者與創意提供者是不同的，不負責任的創意，只要提議者不要自我意識太重，非要別人執行不可，否則一般而言創意的點子會源源不絕。「可是這樣會很發散！」我請朋友公司的團隊執行不負責任創意的時候，對方直覺上就回絕了，因為「會有很多人亂發言，不會惦惦自己的斤兩」。

取消了責任，就會「天馬行空」無法收斂，這是傳統的想法，但是如果不這樣，就不會有破壞式創新。例如Nokia本來是做「紙」的公司，卻投入通訊產業做手機；GE奇異在愛迪生創立的時候，是做電子產業的，可是現在GE也做金融服務。當初Toyota透過贊助音樂會作為行銷手法的時候，大家也是看不出其中的門道，直到後來大家發現原來贊助音樂會，可以將品牌與優雅、高格調的形象連接。如果我們一開始硬是要做這些決定、提這些建議的人負責，那還會有這些天馬行空的事情發生嗎？

如果知道網路上每個人的發言都不需要負責任，那麼我們就會更小心地面對這些資訊，而不是輕率地相信，這樣才是正確的因應之道。就像電視與報章雜誌，也漸漸地走向商業化，報導的事情真真假假，後果自行負責。同樣的，我們知道公眾人物或者有社會地位的人，提供的建議也不負責任，聽到的人得自己篩選思考，而不是照單全收。因此，在網路蓬勃發展的世界，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會是最重要的事情，否則價值觀的迷失將成為常見的社會問題。

我們討厭垃圾郵件，但是發送垃圾郵件的人並不在乎，因為商業行銷需要透過這些郵件來推廣，這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情況。過去的商業環境，還會重視上下游之間的關係，現在則是各自為了求生存，怕被人拖下水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承擔別人的責任？不過就是因為這樣，值得信賴的夥伴才會更加珍貴。資訊的真真假假是已經存在的事實，沒有人有辦法修正回來了，我們該追求的不是誰該負責或者誰該講真話，而是自己有沒有一套方法，能夠檢驗這些資訊的可靠度，自己對自己負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