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五千工時

我經常光顧的水果攤，一年365天，全年無休，而且老闆夫婦兩人一班制，每天開店超過14小時，相當辛苦。今年過完年，我終於忍不住了，我問水果攤老闆，為何不休息個幾天呢？水果攤老闆答曰：「賣水果還關店休息會被笑的，你看我們附近賣水果的，每一家都是全年無休。而且水果容易腐爛，一休息就損失慘重啦！」。

臺灣人的工時在世界名列前茅，這位水果攤老闆想必也是拉高工時平均值的勤奮臺灣人之一（臺灣人在有資料可查的2006年的平均工時為2,256小時，每天開店14小時的水果攤老闆則達5,110小時），而他對為何超時工作的解釋，看起來似乎也合情合理：一是因為競爭的關係，我不賣別人會賣阿，生意就被搶走了；二是產品的屬性特殊，銷售的時效性很重要。

只不過，臺灣人的工時長、薪資低，早就讓很多人哀怨不已，如果上面看來相當合情合理的無奈沒有辦法被解答，那麼臺灣勞動者的哀怨也就將會持續下去。但是這樣的問題真的是無法被解決的嗎？我覺得未必盡然。

開店的時間越長，就做得到越多生意，其實只是一種直覺式的判斷，在現實上未必經得起考驗。如果你在消費者心目中建立起一天就是開八小時的預期心理，他就會盡可能在這八小時裡買到他想要的東西，這也就是說，開店時間不必然和營業額成正比。

你不開別人可能會開，這是事實，但是也未必沒有解決方案。歐洲的百貨公司幾乎都在傍晚五六點就關門了，這些百貨公司當然相互也是競爭關係，但是他們可以透過同業公會的協商，協調出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結束營業時間，不在開店時間的長短上做競爭。這在臺灣也並非沒有先例，我的一位朋友在臺灣開銀樓，他說，臺灣的銀樓業者一樣是透過公會的協議，訂出大家共同可以接受的月休時間。

水果會腐敗也不是真正的問題，你可以找人代班看店（現在很多看得開的醫生早就這樣做了）、把水果做成次級產品（像是打成果汁）、或是在假期結束前低價拍賣，辦法多得是。

問題真正的關鍵反而是：為何休假是重要的，所以我們應該休假？因為有休息，才有餘裕，有餘裕才有思考與創新，有創新我們才有可能走出高工時低薪資的宿命。西班牙名廚Ferran Adria開的餐廳El Bulli，每年雖然有多達200萬人次的訂位，但是他仍堅持一年只開業六個月（服務八千人次），2011 年 5 月開始，甚至要整整歇業 2 年。Ferran Adria不急著搶生意，因為他認為沒有休息就不可能有創新，他希望餐廳重新開幕之後，能成為美食界的「智庫」，是對美食有熱情者可以尋訪探索的所在。

我們當然不能期待今天的水果攤老闆，明天就成為臺灣的Ferran Adria。但是如果我們商業模式只能停留在超時工作，以便防堵競爭者將生意搶走，那麼當PChome 24小時購物已將競爭的門檻提高到不分日夜的出貨（天曉得他們以後會不會賣水果），一年工作五千多小時的水果攤老闆又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