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臺北的世紀末華麗

是的，這樣的標題，應該出現在10到15年前才對 。但是我現在提筆寫這篇文章，既感到宛如時光倒流，但卻又是那麼應景。

上個月，籌建6年，土地加建築成本花了一百多億建造的BellaVita百貨開幕了。

BellaVita這家百貨公司，號稱是奢華之極致，外觀走歐洲古典宮廷風，在寸土寸金的信義計畫區，光是愛瑪仕（HERMES）旗艦店就有124坪，其他的店家，也無一不是世界頂級品牌。台北101加上BellaVita，二者儼然是信義計畫區、這臺北的皇冠上頭最耀眼的兩顆鑽石。

不過這兩顆閃閃發亮的鑽石，卻怎麼樣都讓我興奮不起來。臺北的「首善之區」，代表性建築與經營型態卻是如此這般水平，只說明了上個世紀末的「經濟奇蹟」為臺灣所帶來的榮光依然「餘韻猶存」，但是其所展現的文化意識卻是那樣的倒退、保守，也具體而微地說明了臺灣不知何去何從的茫茫然現狀。

蓋世界上最高的建築，典型是上個世紀工業主義「現代化」思維下的產物，樓要最高、橋要最長、車船要最大、產能要第一，才能彰顯國家的富強，個人的權柄與地位。而這些建構了「現代化」的大亨們，在他們功成名就之餘，所謂的極致享受，就是直追古代王公貴族，沈醉在「擬古」的歐洲文化氣息當中。

一個自詡進步的、引領文化風尚的社會，在她有限的都會空間的開發案，她考慮的是未來三十、五十年的社會將會是什麼樣貌？更值得令人嚮往的美好生活是什麼型態？能夠激發人們想像力的消費與空間應該長什麼樣子？

建築大師姚仁祿（新任台北101董事）說，過去的十年，是日本最辛苦的十年，但是日本的新市鎮開發，並不是從八○年代的高度站起來，而是以二十一世紀的高度站起來，不從原地跳起，而是向前跳躍。

而我們的信義計畫區，大樓建築的高度是夠高了，豪奢也夠豪奢了，卻是一個毫無文化想像力的區位開發計畫。信義計畫區的兩大地標的最大股東──中華開發和廣達副董事長梁次震先生，都是靠臺灣前一波科技產業崛起而累積了鉅額的財富，這樣的成就有值得令人敬佩之處。但是他們進而轉投資的新事業，很遺憾的，卻未能超越他們在前一個世代賴以成功的社會脈絡，進而開展出一個全新的格局。

於是乎，我們現在面臨了一個相當詭異的局面：在可見的未來，臺灣最貴的精華地段的最大地主、房東，都將是衣錦還鄉的臺商們，而他們最主要的顧客，也是正要熱熱鬧鬧邁入「現代化」的中國新貴們。

這也是為何信義計畫區看來錢潮滾滾，卻無法讓我們為這個城市的新生激起一絲的雀躍之情，因為它無能為力在建築、空間、消費、生活、文化等等面向提出超越「現代」的論述，它是我們舊日榮光的延續，而且我們期待後進國家的現代性崛起，能夠幫助臺灣延長這樣的榮光。

信義計畫區的璀璨燈光與煙火，無能為力為臺灣照亮一條可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