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在關注臺灣社會脈動的人都不難發現,這幾年,臺灣街頭變熱鬧了。但這不是因為百貨公司周年慶賣得好(內需消費還是疲弱不振的),而是參加路跑跟遊行抗議的人都增加了。

這改變不算劇烈,卻很深刻。在過去,臺灣絕對算不上是個熱愛運動的國家,這光看我們和以為是競爭對手的韓國,在奧運會上的表現落差一大截就可以看出端倪。臺灣也不是個社會意識特別強烈的國家,社會運動沈寂了二十個年頭。

那麼,為何兩種運動的人口都增加了?因為我們過去習以為常的正常,已經不太正常了。過去的臺灣人,或是熱愛工作,或是被迫長時間工作,工作一直佔據著臺灣人生活的核心地位。按照行政院主計處的調查,臺灣勞工在2012年的工作時數達2,140.8小時,僅次於新加坡和香港,是全球第3高。

臺灣人的工時超長其實並不是新聞,而是有其悠久的歷史傳統。今昔之別在於,過往超時工作,你還看得到希望,覺得明天會更好,所以再怎麼辛苦的工作,大家覺得是可以忍受的。現在我們看到的現實卻是,工時唯二還比臺灣長的那兩個國家,國民所得都在臺灣的兩三倍以上,而我們面對的卻是薪資所得16年不進反退的窘境。至於明天會不會更好?只有天知道。

這種習以為常的、卻未必有什麼樂趣的工作常態,如果不能換來更好的未來,那為何我們還要維持這樣的常態呢?所以我們看到的兩種運動的復興或崛起,其實是過往龐大的、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中產族群被時代與環境重壓之後,往兩端擠壓的結果:一端是,既然死命工作也賺不到什麼錢,四十歲之前就退休已無可能性,我何不在工作之外,找尋工作的意義?於是乎,我們有了小確幸,路跑、鐵人三項、單車環島蔚為風尚;另外一端則是,既然死命工作也賺不到什麼錢,買屋無望,養子不起,食之無味的工作棄之也不甚可惜,我何不要求一個更根本性變革的社會,或許還有翻身一搏的機會。於是乎,我們有了一波又一波的街頭抗議行動。

這也是人們面對社會變遷的反應的有趣之處: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社會行動,一個滿充小資情調,一個憤慨激昂,一個避世而自得,一個入世而積極,卻有個相同的源頭。而這兩股社會力量,在某些面向上,甚至是衝突的──小日子過慣的人,還會期待較為激烈的社會變革嗎?

這當然不是說,從事社會運動與參與運動社會的必然不是同一種人。相反地,我們怎麼樣能在小日子、小確幸當中,從個人生命意義的自我追求的之中,見微知著地也能發現臺灣該往何去何從的道路;在街頭的狂飆與激越當中,也能更清楚地察見我們在這個社會中的真實處境與角色,那麼這對同母異父的兄弟,也就並沒有真的那樣距離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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