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NBA強隊與弱隊之間戰績懸殊,臺灣的電視轉播員用籃球界的「M型社會」來形容這種狀況。「M型社會」一詞之廣為流行,當然不局限於籃球領域,各種報章雜誌、親朋好友的對話中,動不動就會提到「某某M型社會」。

「M型社會」這麼流行,據說是源自大前研一所寫的同名書籍。如果真是如此,我們還真不得不佩服大前研一鑄造新詞、引發流行趨勢的能耐。

然而,「M型社會」在概念上的原創性卻相當有限,遠的不說,大前研一的日本同胞三浦展所寫的《下流社會:新社會階級的出現》,不但出版時間在大前研一的《M型社會》之前,二本書在概念上,其實也相去不遠。但是,也許是三浦展的知名度遠不及大前研一,加上談了「下流」缺「上流」,也就無法像大前研一一樣地引領風騷,成為趨勢達人。

如果我們把時間更往前推演,「M型社會」恐怕還有個令很多人乍見之下不那麼舒服的典故──「階級社會」。如果「M型社會」指的是貧富差距加大,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窮人則是越來越窮,這樣的定義又和階級社會有什麼樣的差別呢?

在我看來,此事足堪玩味之處也正在於此。如果大前研一的《M型社會》當時取名為「階級社會」或是「階級社會又來了!」,我們不難想像,這書要成為暢銷書的機會是微乎其微,我們大概也很難聽到籃球播報員會用階級社會,來形容籃球市場的轉變。

臺灣某一家報社在去年所做的調查顯示,臺灣有五成六的民眾自認是中產階級,三成五的民眾自認為屬於下層階級,另外則有百分之一的人表示自己屬於上流階級。單看這樣的數字統計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但是,如果我們跟英國去年一項媒體調查來做比較,超過五成的英國人認為自己屬於「勞動階級」,就比較能理解這樣的數字所代表的意義。

大體上來說,臺灣是一個階級意識相當薄弱的國家。多數人並不自認為是勞動階級,工會組織在臺灣的力量並不強大(中華職棒成立至今將近二十年,迄今仍無球員工會,似乎很少人會認為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對於許多勞動市場的爭端,我們都只當作個人問題來加以解決。從收入的相對水準或是職業類別的分配來看,臺灣的中產階級多於英國社會這個說法,當然很難有什麼樣的現實依據;兩個國家的真正差異在於,臺灣是一個人民對於自己的階級位置「自我感覺良好」的比例高於英國的社會。

因此,即使我們切身感受到生活水平往下掉了,自我感覺不再那麼良好了,我們仍然不輕言說我們是「階級社會」。套用中國大陸的說法,面對著階級差距的加大,我們是採用一個更具小資(小資產階級)情調的用語「M型社會」。

「M型社會」的說法在臺灣大行其道;「下流社會」的概念卻反應普普;「階級社會」的指稱則是根本乏人問津。臺灣社會對於三個指稱同樣事實的名詞有如此不同的反應,這個現象所帶給我們的啟示是:在每個社會的集體潛意識當中,都有它「不願面對的真相」。越是直指核心、一針見血的趨勢論述,未必會成為最賣座、最賺錢的趨勢書籍。大前研一的高明之處則在於,他描繪了許多自認是中產階級者的處境,卻不去踩踏人們心中的痛處。

作者簡介:
王盈勛─iThome電腦報總主筆
曾在科技財經雜誌任職,擔任過鄉下第四臺的節目部經理,現為淡江大學資訊傳播系助理教授,擁有政治大學科技管理博士、英國Brunel大學傳播與科技碩士學位,著作包括《世界是斜的》、《微軟生存之戰》及《白話數位經濟》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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