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禿鷹又何妨

幾年前一位美國知名小說家約翰．葛里遜（John Grisham，著有《黑色豪門企業》、《失控的陪審團》和《鵜鶘檔案》等暢銷書），寫過一本小說叫《禿鷹律師》（The King of Torts）。

光從書名就不難理解，《禿鷹律師》這本小說講的是美國有一種類型的律師，鎮日在找尋企業的弊端，像是致癌食品、黑心玩具、環境污染或是汽車爆衝等等問題，然後邀集這些遭受傷害的受害者，對企業發起「集體訴訟」，要求鉅額數字的賠償金。這類的禿鷹律師會告訴你，沒錢打官司沒關係，勝訴贏來的錢我們再來分即可。

因為這類的訴訟案求償金額動輒以數十億、乃至百億美元計，因此，贏了這樣一個案子的律師，其所能獲得的報酬也將是以天文數字計。

約翰．葛里遜寫的當然是一個只為一己之私、泯滅天良的律師，如何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的故事。中文書名翻譯為《禿鷹律師》，顯然也是認定此等行為全然不足取，這類的角色在我們的社會中不該存在。
直到這一波的全球金融風暴，臺灣的散戶在銀行的「引介」之下，超過兩萬人買了高達八百億臺幣以上連動債的事件發生，我才又想起這本書。

臺灣的政府單位，對於這次雷曼兄弟連動債事件採取相當消極的態度，從一開始要求受害者自己向銀行提告求償；然而，在面臨社會輿論的壓力之下，才又強調，如果雷曼兄弟的連動債發行日是在今年9月1日之後，或第一次贖回期間是在雷曼兄弟聲請破產以後，將要求銀行應主動通知客戶，並以客戶可接受之方式進行和解。不過，這種不痛不癢的「補救措施」，能夠受惠的受害人相當有限。

踩到雷曼兄弟連動債地雷的受害人，也發起了「自救會」，並且想辦法在網路上進行串連。但是和銀行討公道的行動涉及高度的法律專業性，而且相關程序可能曠日費時，並非短時間內可以解決，我不太確定有多少的散戶投資者可以勝任這樣的工作，或是大花錢聘請頂尖的律師。

全球金融風暴起自投資銀行家的貪婪，草率販售連動債商品則起自臺灣金融業者的貪婪。禿鷹律師，當然也貪婪。但是恐怕也只有貪婪之念所引發的誘因，才強大到足夠讓頂尖的法律專業人士，願意和資源龐大的金融體系長期抗爭、週旋到底。如果有「禿鷹律師」能為連動債的投資人要回數百億元的賠償，即使律師的分紅費用再高，相信還是有許多的投資受害人樂觀其成。

從風災、黑心食品到連動債，臺灣的民眾一向習慣於仰賴國家體制來解決他們所面對的問題，儘管國家體制、政府作為一再讓他們感到失望。我們或許也應該思考，制衡市場力量最好的方式或許是市場，嚇阻貪婪最有效的方式是另外一種貪婪。

我們的社會所面臨的問題，是我們擁有市場制度，但是市場裡的玩家的權力卻是高度不對等的，我們仰賴國家來矯正這樣的不對等，卻沒有想過國家正是這樣的不對等最主要的成因。「禿鷹律師」並不討喜，但是如果他所獵食的是一國之內向來橫行霸道的掠食者，國有禿鷹又何妨？
作者簡介：
王盈勛─iThome電腦報總主筆
曾在科技財經雜誌任職，擔任過鄉下第四臺的節目部經理，現為淡江大學資訊傳播系助理教授，擁有政治大學科技管理博士、英國Brunel大學傳播與科技碩士學位，著作包括《世界是斜的》、《微軟生存之戰》及《白話數位經濟》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