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擔任過主管的人,都難免抱怨,屬下只願意接受明確的指令來執行任務,而不願意接受只有方向、但沒有細節作法的工作分派。這中間的差別在於主管的loading大還是小?以及主管對於屬下的期待是什麼?不過就工程師的立場,混沌不明的指示,是最讓人難受的。我們都想要主管直接告訴我們怎麼做,我做給你就好,別在那邊講一堆,到後來責任誰來負呢?
「清楚」,是工程師最想要的事情,指令清楚、工作清楚,執行與責任清楚,績效評估也清清楚楚,這樣的互動最好,理論上也最有效率。除了工作項目要清楚,員工也會希望企業的目標清楚,而不是打混戰或者隨便交代了事。業務人員也常常會說,這個產品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賣?有沒有什麼問題?希望研發人員交代清楚,以免賣出去之後被退貨造成損失,或者在送樣品認證期間就被打回票。
由於企業競爭速度越來越快,所有時程都被壓縮,不管是產業上下游,或是一個Workflow的前後級,都面臨彼此工作混沌不明的現象。例如當前最讓工廠頭痛的問題,是「客戶訂單預測」無法準確預測,就來不及準備量產所需要的各種料件零件(因為每項料件零件都有交期限制,有些交期還特別長),但是貿然準備料件,就會造成庫存:天曉得客人到底會不會真的下訂單,數量是多少?可是這種上下游關係不明確,就會嚴重造成下游的困擾,甚至損失。
新產品在研發末期,離開實驗室開始進行field test時,往往也是問題一大堆。業務與行銷人員常常關心又擔心:這個產品可以賣嗎?尤其是每發現一個問題,大家都是又驚訝又惶恐。任何產品從無到能夠在市場上大量銷售,都需要研發的耐心與毅力去磨,這段時間很難熬,但為了搶市場先機,業務人員往往會希望客戶早期導入,這就形成了混沌狀態,我們一邊解決問題,客戶一邊準備量產,不但訊息很亂,而且容易造成情緒問題,還有彼此的金錢損失。但是如果不搶時間,每個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再來給後面的人,這種問題不會發生,但是生意可能也做不到,因為太慢了。
產品上市之後,需要時間在通路上運輸、上架、廣告和訓練通路店員等等,之後才會有業績。在這麼長的等待時間裡,除了耐住性子搜集分析資料、嘗試各種銷售方式,直到有所突破。我們都聽過聯發科的山寨手機晶片「十年磨一劍」的故事,但是如果這件事情換成我們來操盤,能忍耐這麼長時間的市場混沌狀態嗎?根據實際統計,一般人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只能忍受三個月,不只是自己忍耐,還要幫助團隊成員心理建設,甚至是幫他們家屬做心理建設。或許我們會問,為什麼要忍受這些?成功的人,不就是順理成章地成功了嗎?
我記得看過一本書,提到張忠謀閱讀偉人傳記的感想,他發現這些偉人的成功過程都很苦,也因此感覺到自己所承受的苦並不算什麼。因為要創新,就要付出代價。創新成功若要問有什麼訣竅或者核心能力,就是必須要忍耐不確定的狀態,並帶領團隊走過這種鴻溝階段。這些痛苦比起其他成功的長輩來說,當然不算什麼,比起創新開花結果的成就感來說,就更不算什麼了。所以有些談創新的書會說:「創新與成功之間的距離,需要靠忍耐混沌不明的能力來彌補!」
王建民在大聯盟發威的時候,《紐約時報》曾經以「unflappable」來形容他能夠穩住陣腳,並且喜怒不形於色。過去我們習慣用「希望」作為員工前進的動力之一,所謂的「希望」其實就是公司的遠景,讓員工覺得有安全感。但是隨著創新的需求提高,企業組織的扁平化,公司營運狀況的資訊容易取得,造成「希望」往往被員工譏笑為騙局。現在的經理人,也必須要能夠在混沌不明的情況下,做到「unflappable」的境界,靠個人魅力與信用來度過這段時間。有人也把這種能力稱為「德川家康」哲學,在忍耐等待的情況下仍然持續培養實力,在局勢明朗之後迅速開創新局。
Intel在當初面臨發展記憶體與CPU的抉擇時,葛洛夫與摩爾曾經幽默地說:「那我們為何不自己走出公司大門,回來再重新來過?」於是他們選擇了CPU,從高獲利的記憶體走向混沌的CPU,但結果證明是對的。
著名的經濟學家熊彼得定義所謂的企業家,所從事的工作就是「創造性的破壞」,簡單說,企業家就是混沌的始作俑者。如果自己沒有辦法從破壞中穩住,持續創新以達到下一次能夠進行「破壞」的規模,那就不能說是企業家了。既然要能忍耐,就必須要明確知道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或許可以因應大環境做調整,但也不能太頻繁,以免在混沌之中更加混亂。
穩住陣腳之後就要做廣泛蒐集情報,審慎分析局勢,才能找對方向。不能因為環境亂就跟著亂,或者拿到片段資料就覺得已經能拼出整片地圖,在不明確情況下有太多誘惑,太早下結論常常會造成之前的忍耐破功,甚至危及企業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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